通訊:活著,救災!--一位57歲老志愿者的第6次抗震親歷
新華社成都4月22日電(新華社記者叢峰、江毅)4月21日凌晨2時,四川省寶興縣靈關(guān)鎮(zhèn)一家簡陋的石材廠前,一臺“長安”車靜靜地停在門口,周圍幾點隱約的火光在漆黑孤寂的夜色中照出去很遠。
一陣密集的短信鈴聲突然在車內(nèi)響起,剛剛合眼的李英俊猛然驚醒。沉寂了18個小時的手機一下子涌入70多條短信,內(nèi)容基本都一樣:老李,你還活著嗎?
這是地震發(fā)生之后,李英俊第一次與外界有了聯(lián)系。他給朋友們?nèi)喊l(fā)了一條短信:活著,救災。
老伴兒的電話也跟著打了過來,還沒說上兩句話,電話那頭已經(jīng)傳來80歲老母親的哭聲。寶興縣對外聯(lián)系全部中斷,老人家守著電視看了一天,也哭了一天,到現(xiàn)在才知道自己兒子還活著。
“地震時鍋都在蹦,地震后‘還能動的’都在救人!”
從20日8點02分地震發(fā)生那一刻起,李英俊已經(jīng)在余震不斷的靈關(guān)鎮(zhèn)整整堅持救災18個小時,親手救出2人。
“這次地震感覺很不一樣。”當時正在石材廠2樓做飯的李英俊說,“以前經(jīng)歷的地震多是左右搖晃,這次上下躥,連鍋都直蹦。”
“強震!”李英俊多年救災志愿者的經(jīng)歷造就他過人的反應速度,轉(zhuǎn)身抄起一把鋼釬就往外沖。門外的街道已經(jīng)一片混亂,老李親眼看著一棟房子在不遠處轟然倒塌,人們四散奔跑,彌漫的粉塵中傳來陣陣哭喊、尖叫。
老李的長安車上常年裝載著全套救災設備,容不得多想,李英俊發(fā)動汽車就朝著房屋垮塌最嚴重的地方駛?cè)ァT陟`關(guān)鎮(zhèn)西邊的十字街旁,一棟4層樓的民房幾乎全部垮塌到底,周圍有人在朝廢墟里哭喊:里面有孩子!
李英俊立馬下車高喊:“不要慌,還能動的趕緊來救人啊,我這里有設備。”
經(jīng)過最初幾分鐘的慌亂后,街上人群開始冷靜了下來,聽到老李的喊聲,許多人圍了過來,其中有派出所民警、在鎮(zhèn)上施工的工人、村里的村支書、主任和鎮(zhèn)上居民。
通過對廢墟里喊話,大家確定里面有一位年輕婦女和一個小學生還幸存。外面喊一聲,被埋在底下的孩子就回答一聲,稚嫩的聲音揪著眾人的心。
老李的救援設備十分專業(yè),不僅有破拆鉗、手鉗、千斤頂,僅錘子就有8種,大的重達幾十斤,小的連1斤都不到。分發(fā)了工具之后,眾人開始救人,沒分到工具的直接在廢墟上用手刨。老李在墻體上鉆開一個洞口,鉆進去用手摸,但摸到的卻是一具已經(jīng)毫無反應的遇難者遺體。
余震不斷發(fā)生,廢墟也搖搖欲墜,細小的磚塊、瓦礫不斷往下滑落,墻體仿佛隨時都會倒下。
得盡快確定幸存者的位置。李英俊在洞里焦急地呼喚,終于在遇難者旁邊一個狹小的空間發(fā)現(xiàn)了那位年輕婦女,她整個人裹在被子里蜷縮成一團,正在輕輕地啜泣。老李安慰她:不要多說話,盡量保持體力,大家一定會救你出來。
找到準確位置使得救援速度加快,經(jīng)過3個小時的努力,年輕婦女終于成功獲救,她緊緊抓著被子的邊角,流著眼淚不停地說著:“謝謝,謝謝?!?/p>
顧不上多說,眾人立即開始救援埋在最底層的孩子。房屋垮塌情況太嚴重了,上面三層樓的天花板幾乎都貼在了一起,旁邊殘破的墻體又壓在了孩子的上方,許多人急得用手刨。
余震越來越多,這樣下去不是辦法。李英俊與眾人商量,兩位老鄉(xiāng)開來兩臺挖掘機,將壓在上方的墻體推倒到一邊。搬掉了這最大的障礙后,加上千斤頂?shù)膸椭?,救援速度大增,1個多小時孩子就被成功救出。
看到自己的孩子終于獲救,心急如焚的家長哭著撲了上去,不停地給周圍人說著“謝謝”。但眾人顧不得多說,轉(zhuǎn)身又朝著別的地方去了。
正能量支撐“孤島”的希望
救出2人后,李英俊又開著車在靈關(guān)鎮(zhèn)上到處轉(zhuǎn),幫忙將傷員送到臨時安置點。這次地震對靈關(guān)鎮(zhèn)的損害太大了,老李親眼見到的遇難者就有好幾人,受傷的更是數(shù)不過來。
雖然災情嚴重,但與5年前汶川大地震的慌亂相比,這次情況好得多,人們很快就從驚悸中恢復過來,展開及時的自救互助。哪怕只能搬幾塊磚頭,人們也毫不猶豫地參與救援。
李英俊說:“在靈關(guān)鎮(zhèn)成為‘孤島’的這段時間里,這種正能量充滿了整個場鎮(zhèn),每個人都在幫助他人,支撐著救援的到來?!?/p>
下午2點多,20多名蘆山縣武警徒步趕到了靈關(guān)鎮(zhèn),4點過后,救援力量陸陸續(xù)續(xù)到達,不斷有更多的人獲救。
看到很多人從早到晚幾乎沒填過肚子,鎮(zhèn)上新場村的一個村干部從損壞的房屋里找到一些米和泡菜熬成稀飯,和另外5名鄉(xiāng)、村干部組織了一支“三輪車送餐隊”,在場鎮(zhèn)上免費發(fā)放。直到晚上10點,李英俊才吃到20日的第一頓飯。
入夜后的靈關(guān)鎮(zhèn)電力中斷,鎮(zhèn)上幾乎一片漆黑。鎮(zhèn)里以村和社區(qū)為單位,組建了臨時安置點。由于道路不暢,物資難以運進,許多地方只能找來塑料布搭成簡易棚子過夜。李英俊又擔任起了鎮(zhèn)上的義務值班員,四處巡邏。大部分的群眾情緒基本平穩(wěn),但有親人遇難、重傷的地方,仍然傳出陣陣悲傷的哭泣聲。
“我最怕聽到這樣的聲音,像烙鐵一樣燙在我身上?!崩钣⒖≌f。
“從災民到志愿者,我想做一顆火種”
“1966年老家河北邢臺的地震場景,一輩子都印在我腦海里。當時我還在讀書,嚇得抱著樹走不動?!苯衲辏担窔q的李英俊說,1976年唐山大地震時,我就成了一名救災志愿者,開著車給災區(qū)運物資。
從唐山大地震開始,李英俊以志愿者的身份,先后參與了汶川、玉樹、彝良地震搶險救援。這一次,他的人生又與“4·20”蘆山地震緊緊交織在一起。
老李的足跡遍布中國地震災區(qū),但很難有人能想到,他竟然是一位腦中風偏癱后遺癥患者。
“都十幾年了,恢復的還可以。”李英俊談到自己的病,輕描淡寫,“只是遇到驟冷驟熱會有反應,動作變得遲鈍,但我修車可是一點都不遲鈍的。”
李英俊對自己的汽車維修技術(shù)十分自信。也正是靠著過硬的技術(shù),在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中,李英俊在海拔4000多米的夾金山上義務為過往救援車輛提供維修服務,最多的時候一天修了22輛車。從地震后的第四天一直到當年年底,老李7個月沒換過衣服,胡子和頭發(fā)長得一樣長,幾乎成了“野人”。
由于擔心老李的身體,老伴兒這幾年一直都是一路跟著他做志愿者。但今年因為家里4位老人都已是80歲的高齡,老伴兒回了邢臺老家照顧,沒想到又遇到了7級強震。“家里只能老伴兒多擔待一點了。”說起愛人,老李還是有些愧疚。
走遍全國的經(jīng)歷讓李英俊在很多年輕志愿者中有著很大的影響力?!爸灰眢w撐得住,志愿者的路我還會一直走下去?!崩侠钫f,“我想做一顆火種,將服務他人的精神傳給更多的年輕人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