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華社甘肅舟曲8月15日電(記者 宋常青 張澤遠 連振祥)15日,舟曲特大山洪泥石流悼念現(xiàn)場,國旗半降,山河同悲。痛失父母和弟弟妹妹,從深圳奔波幾千公里趕回家的劉春花哭得幾近昏厥。
20多天沒有回家,卻因為忙碌忘掉回復女兒災難發(fā)生前發(fā)給自己的短信,面對尚埋壓在廢墟中的女兒,楊曙光心里的自責,如何才能消弭。
一個是尚未實現(xiàn)弟弟妹妹愿望的姐姐,一個是心存愧疚的父親。在15日的哀悼活動中,同樣的是悲痛欲絕。壓抑在心里多日的悲痛,在今天得以釋放。
7天的生死相依,7天的生死守望。
如今,他們正從悲痛中挺立,在廢墟上選擇堅強,共同擎起新生活的希望。
難舍的親情,生死的牽掛
在厚達五六米的泥石流堆積層上,遍布的殘垣爛瓦中,一雙細嫩的手近乎瘋狂地刨著地面,沾滿了土,滲出了血,19歲的劉春花已經(jīng)哭得近乎昏厥。
8日以來,這樣的場景,在搜救現(xiàn)場頻頻上演,生對死的悲傷,令人悲傷。
災害發(fā)生時,劉春花尚在幾千公里外的深圳打工。家人遭此不幸,自己卻不能在身邊施以援手,對任何人而言,都無法承受。
但當她搭火車轉汽車,三天三夜茶飯不思,輾轉回家后,卻發(fā)現(xiàn)一切都沒有了。爸爸、媽媽、妹妹、弟弟都成長眠在泥石之下,從此陰陽兩隔,不能再見。
趕回現(xiàn)場時,甘肅舟曲特大泥石流災害的發(fā)生已過去6天時間。劉春花踉蹌地趕到家的廢墟附近,撲地挖土,放聲痛哭。
現(xiàn)場悲痛的情緒因此而持續(xù)。每處被泥石流摧毀的房屋廢墟上,處處悲號,處處哀聲。
生者對死者的牽掛,讓每個在現(xiàn)場的親屬、搜救人員、記者都祈禱泥石流下的人們能夠多一分生還的希望,可隨著一具具遺體被挖出,現(xiàn)場更多的,是難以抑制的悲傷。
姑姑和舅舅們領著解放軍戰(zhàn)士在劉春花家的廢墟上挖了好幾天,但是挖出的遺體沒有一具是劉春花的家人。面對兩層樓高的堆積物,劉春花就跪在自家位置所在地,不管不顧地用手去刨。
盡管救援人員正在她的身旁挖掘搜尋,但許多木棍、石塊、瓦礫還是被劉春花不停地挖出拋向一旁,19歲的細嫩雙手已沾滿泥土,身邊的姑姑和表妹屢次試圖將她拉開,卻無濟于事,情緒沖動的劉春花幾次將她們倆推開。
“我賺了錢要給你們買電腦。你們就怎么都不在了啊?!眲⒋夯ǖ暮奥曀盒牧逊?,救災現(xiàn)場人人垂淚。
去深圳打工之前,弟弟妹妹就嚷嚷著要買部電腦。劉春花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,但是當她差不多賺夠了這筆錢的時候,弟弟妹妹們卻永遠地陰陽兩隔,離她而去了。
還有很多人和她一樣,有著對遇難親人尚未實現(xiàn)的承諾,他們同樣無法再滿足遇難親人的愿望。
此時此刻,站在他們面前,我們想不出有任何語言,能夠撫平他們心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楚。唯愿時間和愛心,能夠漸漸撫平他們心中的傷痛。
忍住內心悲傷,為他人帶去生的希望
在災區(qū)里,有這樣一群人,他們有的奮戰(zhàn)在清淤搜救的現(xiàn)場,有的依靠雙肩在運送物資。面對痛喪至親的悲傷,他們時時淚流滿面,但從他們身上能看到的,更多的是堅強。
搬運物資休息的間隙,楊曙光總是很緊張。因為,他的手總會不自覺地摸向腰帶上掛著的手機。手機里面,有女兒在災難發(fā)生前,發(fā)給他的最后一條短信。
“我不敢停下來?!睏钍锕庹f。
一停下來,楊曙光的手總是不自覺地摸向腰帶上的手機。手機上面,有8歲女兒在7號下午發(fā)給他的一條短信“爸爸,你什么時候回來”。因為有事,他忘了回復女兒的短信;手機上還有女兒的照片,總是很活潑的笑臉,如今卻再也看不見;手機上還有愛人楊海芬在快下班前給他打的一個電話,告訴他已經(jīng)20多天沒顧上回家了,要是最近工作不太忙,她想讓他回家看看;上面也還有15歲兒子的照片,全家人的合影,這些,曾經(jīng)是他生命最為寶貴的“財富”。
“我虧欠了他們?!睏钍锕鉁I流滿面。
當兵轉業(yè)17年,楊曙光的工作單位,都不在城里。現(xiàn)在,他的工作單位更是距離城區(qū)有320公里的舟曲縣博峪鄉(xiāng)。災害發(fā)生后,楊曙光恨不得立即飛回城區(qū)。
8日10點,心急如焚的楊曙光終于趕回城里。此時,他家所在的樓房,2樓已經(jīng)完全被泥石流淹沒,泥石流下面,是他的家。泥石流發(fā)生時,他的妻子、兒女,正在房屋內熟睡。
和趕來的弟弟一起,楊曙光趟著泥水走到樓房前。在靜靜佇立20多分鐘后,楊曙光為妻子和兒女燒下了第一把紙錢。隨后,毅然轉身,參與到正在搜救的人群中去。
“他們已經(jīng)走了,埋得這么深,就是救災的部隊來了,也根本不能把他們挖出來。我想為還有生還希望的人盡一分力?!睏钍锕庹f。
從8日中午一直到13日,痛失親人的楊曙光,一直奮戰(zhàn)在搜救和徒步運送物資的第一線。徒手在爛泥里摳石頭、挖木梁搜救、背上2件共48瓶礦泉水徒步數(shù)公里,楊曙光似乎都不知疲倦。
“全家人只剩我一個,我必須堅強?!睏钍锕庹f。
災區(qū)還有更多人,和楊曙光一樣,把悲傷深深埋在心底,為搶險救災人員帶去物資、給養(yǎng),為他人帶去生的希望,堅強變成前行的力量。
在晚上沒人的時候,他會不斷地撥打妻子的手機,一遍一遍,雖然每次都是無法接通的提示,但他固執(zhí)地認為,電話那頭的妻子,能夠感知到他的信息。背著物資進入城區(qū)的時候,有時候楊曙光會定定地站住,望向家的方向,身上數(shù)十斤的重量渾然不覺,隊友們則悄悄地經(jīng)過他身邊,不忍去打攪他。
壓不彎的脊梁,匯聚重生的力量
城關鎮(zhèn)東街村滑坡現(xiàn)場,一株被泥石流沖倒的小樹,枝葉已經(jīng)嚴重受損,但一枝僅存的小樹枝上,在太陽下舒展枝葉,幾片小小的綠葉在湛藍的天空下感受陽光。
災后的舟曲,就和這株小樹一樣。汶川地震讓舟曲傷痕累累,泥石流災害又讓這座小城傷上又傷。但傷痛壓不住重生的希望。
哀悼活動進行,為遇難的親人們痛哭一場,今天我們要帶著對逝者的思念、對未來生活的憧憬,開始重建的道路。
在哀悼現(xiàn)場,城關鎮(zhèn)東街村支部書記張東成,哀樂響起后淚流滿面。擦干眼淚,他說:“只有過上更好的生活,才能讓親人們在地下安心?!?/p>
哀悼日當天,暫住在舟曲一中災民安置點的韓英跪倒在地上,雙手合十,默默祈禱。
“死的人已經(jīng)走了,愿他們安息吧;活的人還要走下去,我們要更堅強?!表n英說,她還有2名親戚至今下落不明。
在災區(qū),還有很多很多人和他們一樣。遍布全身的泥點,告訴我們他們是受災群眾。疲憊的面孔、悲傷的眼神,又時時在提醒我們,他們此刻的內心,是多么悲痛,這種痛,從心口發(fā)散到指尖;也時時在提醒我們,他們的感情,此時是多么脆弱,哪怕僅僅一句說起父母、兒女、弟妹的話語,都能夠讓他們再次淚流滿面。
但他們和這所小城一樣,有災難和悲痛壓不彎的脊梁。
堰塞湖的危險消除了,整個搶險工作中心轉入了清淤階段。被淹城區(qū)水位隨著清淤工作的進行,已經(jīng)能夠看到逐步下降的希望;
社會功能開始恢復了,三十幾家商店開業(yè)、首個蔬菜市場開始營業(yè)、帳篷派出所開始接警,生活用水有了穩(wěn)定的供應,鮮紅的大學錄取通知書,也開始發(fā)放……
“為了他們,我們更要好好地生活。”張秀娟在災害中喪失8名親屬,姨夫家更是全家遇難,但悲痛之后,她的話語中充滿著力量。
正是這股力量,支撐舟曲人民在悲痛中前行,為這生者與逝者共同的家園新生,百倍努力,堅韌頑強。
今天的舟曲,滿目瘡痍,令人心碎;明日的舟曲,必將重現(xiàn)生機,鳥語花香。